在完成一场考试后的短暂闲暇里,我去看了被多次推荐的《百鸟朝凤》。得知这部电影多半是由于如“传奇导演遗作票房惨败”、“制片人跪求增加排片”的负面新闻为人所知,所以心里还带着一些疑惑,总觉得一部影片如果沦落到大打悲情牌来博眼球,大概是不值一看的吧。
但当我来到影院时却发现上座率意外的高,而且观众大都是年轻人,跟我之前想象得不太一样。前半段剧情进展得比较慢,主要讲述了去唢呐匠焦三爷家拜师学艺的天鸣渐渐熟习且爱上这门艺术,最终被师傅选作接班人的历程。情节在黄河边的农村背景下缓缓展开,却在皆大欢喜的宴席后急转直下。班子交到天鸣手里的时候,新鲜玩意儿已经渐渐渗透到了这个镇上,越来越多的人在红白喜事上选择“洋乐队”,同门师兄也纷纷换了赚钱的工作。传统艺术在时代洪流中消失,这样的情节已经似乎已经不能在心里激起波澜了,但是听到师傅的一句“无双镇不能没有唢呐”,鼻子忽然一酸。无双镇真的不能没有唢呐吗?至少我看到的是人们就这么平和地忘记了这项活动,仿佛那些让人血脉贲张的场面从未出现过。
艺术的消失,与它本身以及表演者地位的下降有密切的联系。焦三爷面带骄傲地说:吹唢呐是门匠活儿。让我想起了年初的日剧《红鳉鱼》,里边对落语大师的称呼是“师匠”,一个匠字看出了他对手里这门技艺近乎偏执的追求。入门几个月还在练习用芦苇杆吸水,因为大火里丢了唢呐被师傅掌掴,细节里无不体现唢呐匠对吹唢呐超出职业概念的热爱。诸如郑重的拜师仪式,独门技艺只传授一个弟子,这种存在于传统艺术里的教育模式对现在的时代来说真的已经很陌生了。从小学开始我们就在接受规范化的教育,最终的目的是制造出符合社会岗位需要的“螺丝钉”,这种可以轻易复制的技术和“匠艺”是完全相悖的,而膨胀的物质追求需要的恰恰是前者。举办婚礼的人掏出一大沓钞票,却不再行接师礼,唢呐艺术就像师傅的身体一样渐渐衰微,从不可或缺,到可以用钱买,到有钱也不再买,把艺术理解为商品,把艺术家看作是商人,一步一步,看得胆战心惊。
有人评价说这片子拍得太悲观,但是在我看来是极度写实的。无论是传统艺人,还是作为白衣天使的医生,维护法律正义的律师,现在无不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无论在行内或行外人士的认知里,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以钱换物,卖的人追求利益,而买的人缺乏尊重。当匠艺变成生意,收受回扣,伤医杀医等种种现象就忽然可以解释得通了。所以我想,若以匠艺的标准对待职业,保持不卑不亢的“脾气”,是否可以不至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