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来十分喜欢西北民歌《贤良》中那句“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呀，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缨”。所谓“拉拉缨”是西北地区常见的野草，且不论歌手的原词意义如何，每次听到这句，脑海中总是会突破古今中外的壁垒，浮现出美丽聪颖的伊丽莎白的模样。

《傲慢与偏见》实是一本恋爱教科书，两个贬义词的连缀围绕着成长与婚恋的主题，直到今日，对我们的启迪也毫不过时。《傲慢与偏见》里有四对情侣，上至灵魂伴侣，下至臭味相投——每一对伴侣都是自愿也是合理结合，同时也向我们凝练出爱情和婚姻的四种状态。最高级别的是灵魂与精神相契合，比如伊丽莎白和达西的结合；较高级别的是依靠眼缘和性格匹配，比如简和宾利；最普遍的是到了要结婚的时候需要一个人，至于是谁，并不重要，以此来履行义务般的婚姻，成为一对功能性的名义夫妇，以庸常的寂寞作为婚姻生活真谛的挡箭牌，比如夏绿蒂和柯斯林；最低级别的是鲁莽草率、为照顾脸面或者为某一虚荣特质而结合，比如莉迪亚和威科姆，难免未来不会成为彼此的狂风暴雨。

简和宾利的美满良缘、达西和伊丽莎白的天作之合我们是祝福的；秉持着“有钱有地位的单身汉一定要有个太太”的柯斯林娶了“不愿成为家庭的负担”的夏绿蒂也无可厚非，因为这种选择满足了双方的需求，各取所需，平淡维持也好过一生怨侣；而莉迪亚和威科姆的结合真可谓臭味相投：一个是花痴浪荡女，一个是虚荣伪君子，他们结婚以后便是“威科姆不久就情淡爱驰，莉迪亚对他稍许持久一点”。

就简和伊丽莎白的恋爱和婚姻回味分析，或许有些想法可以再次触发我们的情思。简是一位温柔优雅的美丽女士，她的美貌无疑是吸引宾利先生的致命因素。简和宾利先生虽然情投意合，但恋爱过程却不是一帆风顺的。两人交往过程中有过断带时期。除了宾利妹妹的挑拨离间、朋友达西反对这桩身份背景悬殊的婚事等直接原因外，宾利先生犹豫的性格和简不明朗的恋爱态度也是造成他们分手的重要因素。当世俗的一切都在否定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时，宾利选择离开，即使后来简去了他所在的城市也不敢相见。“男女恋爱大都含有感恩图报和爱慕虚荣的成分，因此听其自然是不保险的。开头可能都很随便，略有点好感本就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很少有人在没有受到对方鼓励的情况下，敢于倾心相爱。毫无疑问，宾利喜欢你姐姐，可是你姐姐不帮他一把，他也许充其量只是喜欢喜欢她而已。”夏绿蒂对伊丽莎白说出这段话，可谓是旁观者清。简的内敛与矜持告诉自己不能对男孩的热情回报以同样的热情，简对宾利的殷勤一应俱收，但却从未对那双眷恋着自己的眼睛输出自己的心思。没有回报的爱是让人苦恼的，好像向湖中投一粒石子，对方难免会认为你心未归属。爱情自然不是计算，但爱情是探戈：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只有一个人的付出是独舞，会累也容易放弃。但幸好后来爱的力量不可低估，也多亏醒悟的达西的神助攻，使得两人最终没有错过。

达西出身贵族家庭，身世显赫，但为人却刻薄傲慢，拥有极高的阶级优越感。伊丽莎白是班纳特家庭五个女儿中的老二，出身英国乡镇中产阶级，优雅智慧，不卑不亢。由于女儿众多，班纳特太太总是热衷于发掘黄金单身汉与自己的女儿喜结良缘。首次相识于宾利举办的舞会，心高气傲的达西目中无人的姿态给伊丽莎白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但达西似乎有被伊丽莎白冰雪般透亮的灵动吸引，却十分不认同她的家庭与家风，这在后期达西劝宾利分手时也有所体现。伊丽莎白说“要是他没有触犯我的骄傲，我也很容易原谅他的骄傲”“一个人不管是怎样的脾气，都免不了有某种短处，这是一种天生的缺陷，即使受教育受得再好，也还是克服不了”，看起来达西真有些当今电视剧男主“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特质。后来那一场非典型性的求婚也让我颇有感触：伊丽莎白将自己的想法与偏见和盘托出，达西平日里的言语刻薄、冰冷挑剔以及趾高气扬的举止和威科姆的恶意抹黑也慢慢在积累中爆发；达西也将心中的感情与质疑相泄——不够高贵的出身、对伊丽莎白母亲和姐妹的轻浮行为的不满。

风波过后，达西伤心离开，但还是在别离前夕给伊丽莎白留下了一封信解释误会，之后两人不再联系。一些误会解开后，伊丽莎白回到家中，与舅舅、舅母外出旅行，其中一个景点就是达西先生的庄园。爱情拐点出现在伊丽莎白和舅父舅母参观彭伯里看到达西的画像时。当伊丽莎白静静端详墙上达西先生的画像，仿佛在另一时空，关于达西先生的记忆忽然鲜活。他也在看着她，眼波流转，那目光是蜜，是磁，是有魔力的漩涡。也许就在那一瞬间，伊丽莎白意识到自己心中是有达西的。可巧，从那座别墅里出来，刚好遇到了提前回来的达西。伊丽莎白十分紧张，仿佛刚刚对那幅画像流露的心思，已被达西本人知晓。她第一次失态，匆匆忙忙打个招呼后怀揣着不安分的小鹿跑得飞快。因为她知道这时候只要看着他，自己一定会脸红——喜欢是骗不了人的，伊丽莎白的眼睛会说话。

达西先生为什么会喜欢伊丽莎白？依我之见是伊丽莎白的与众不同——独立之思想和自由之精神。当伊丽莎白去庄园看望生病的姐姐时，达西先生谈及女子时说“她还应该有点真才实学，多读些书，增长聪明才智”，后来伊丽莎白问他最开始是如何爱上自己的，他说“我喜爱你头脑机灵”。近年来有一种十分流行的说法：“聪明正逐渐成为一种新型的性感。”我记忆犹新的一个片段是在舞会上两人关于社交问题的探讨，很明显这样的交流他们乐在其中。所谓自由之精神，就是脱离世俗的束缚，不被其附属物绑架。面对宾利妹妹的刁难与刻薄、凯瑟琳夫人的有意为难与冷嘲热讽，伊丽莎白展示的是从容不迫和不卑不亢。“她没听说凯瑟琳夫人在德才上有什么出类拔萃、令人敬畏的地方，光凭着有钱有势，还不至于叫她见了就惊慌失措”。

意识到自己缺陷性格的达西先生愿意为爱改正，并在暗地里帮助伊丽莎白任性的小妹妹莉迪亚结婚以保全其家庭的名誉；冰释嫌隙的伊丽莎白也愿意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位心怡的绅士。清晨薄暮中，两个人都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我放下我的骄傲，你摒弃你的偏见，熹微的晨光里有情人终成眷属，融化傲慢与偏见的冰山，每一滴幸福的水珠都映照出这对璧人灿烂的笑靥。

《傲慢与偏见》是一本恋爱宝典，每一个女孩都是一位“奇女子”，同样，每一个女孩都值得在尘世中找到属己的幸福归宿。

文章发表于2022年5月25日《山东大学报》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