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艾草飘香的季节，那缭绕着的熟悉的气息是母亲的味道，这味道常让我梦回那年高考的点点滴滴……月儿幽幽，风儿愁愁，星儿眨眼，人儿却辗转难眠。

“考试马上就要到了，上次就因为紧张没能考好，这次可一定不能了，深呼吸，呼呼——”我在心里默念着，可越是自我暗示越是将紧张的情绪推到极点。深夜无人语声，只听得心鼓咚咚作响，仿佛要从喉咙跳出来一样；夜晚的寂静将夏天蚊虫的声音无限放大，嗡嗡嗡仿佛上了小马达；闹钟滴滴答答、蓄势待发，只等得六点一刻骤然惊醒；窗外的行道树叶子碰撞，簌簌声中将阴影投射在房间的窗帘上，铜枝一样笔直刺向天空。我盯着这影子出神，眼角瞥了闹钟一眼——“凌晨两点了，不早了，我得快睡”。想着想着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梦里还有一只大蚊子围着我打转，那怪异生物尖利的冷嘴唇仿佛要咬上我似的。

“叮叮叮——”我按下闹钟，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洗漱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满眼红血丝，目光黯淡，一副精神疲沓、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闺女，昨晚睡得不好吗？”妈妈端来刚出锅的鸡蛋面，担忧地看着我，“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没关系的，保持平和的心态正常发挥就好。”

我神情忧郁道，“总感觉房间里有蚊子，睡不好觉，再加上临近考试了，我害怕……又跟上次一样考砸了……”我一边嗫嚅一边兴致不高地吃着早餐，吃罢便急匆匆上学去了，却没有留意母亲担忧和关切的眼神。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我端坐在书桌上，打开关于革命烈士瞿秋白的作文素材，声音细弱地读着，因为昨晚没睡好，整个人迷迷糊糊如坠五里雾中，当读到那句“人之公余，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时，我紧紧盯着那句“夜间安眠”，一阵感慨。

与此同时，在家中，妈妈并没有因为我去上学了就安然休息，我疲惫的睡眼和对蚊虫的抱怨让她回忆起她小的时候，炎热夏天外祖母给她做的艾叶枕头。

那些年月里，外祖母念叨着“家有三年艾，郎中不用来”，将一个方枕放到她的床头，从此艾叶的清香伴着童年的夜晚悠长，携着无数的甜蜜的梦和清清凉凉、渗透肌理的惬意时光；而如今她感到传承的力量——她也要为她的孩子祛除睡眠的烦恼。

母亲去田间采摘新鲜艾叶，细心摘去黄叶、枯藤和艾梗，擦着汗，小心翼翼地将一捆合抱之粗的艾叶中的泥土和草屑杂质等洗去，之后沥干水分，平平铺在草席上。艾草尖利，为了使得触感更加柔软，母亲在白日光下用手反复拍打；手掌沾满翠绿的汁液，可她想到的却只是快快捶打晾干后好进行下一步工序。

那天的阳光颇善解人意，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艾草晾晒到刚刚好。母亲用舒适的棉布做内胆，把艾叶揉搓精细放入其中，形成鼓鼓囊囊的形状，最后用细细密密的针脚封口，之后装到我以前的枕套里。这时候已是傍晚，母亲将艾叶枕头放好，长吁一口气。

夜色苍茫，我回家迟迟，一天繁重的学业结束，回到房间，觉得一切如常，又有些不太一样。茫然间，当靠近床铺，便觉得有一股说不清却缭绕在心头的清爽，我顾不得深究，便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叮叮叮——”清晨醒来，我伸着懒腰，眼神清澈且明朗。

“夜间安眠，为大快乐”，昨天早自习的那句话浮现脑海。洗漱完毕后，听着妈妈询问昨晚睡得怎样，我便一切了然，笑着诉说梦中的舒适与清凉。

年年艾草香，岁岁长安宁；清艾伴朗梦，点滴映萱情。

文章发表于2022年3月23日《山东大学报》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