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快刀乱麻时,我忍不住笑了。
肉肉的,多浆的植物。能掐出水来的植物,能勾起人食欲的植物。很奇怪,感官是如此俗气,喜欢起快刀乱麻来,简直找不到比“热烈”更贴切的词语了。
不过,在没有见到快刀乱麻之前,我已经被它有趣的名字深深地吸引住了。“快刀斩乱麻”———这句成语习惯性地飘入脑海。它的名字来源于此吗?文学的想象力比科学的想象力有趣的原因就在这里。
去年夏天,楼上的大姐送给我一小枝,养到冬天却毫无动静,大有一生就是这个样子了的感觉,于是被我这个没有耐心的人废弃了。岁末之时,太太给楼上大姐送了一本台历,大姐送了我们一盆快刀乱麻。这盆快刀乱麻是开过一朵的,长开了的快刀乱麻的绰约风采可以被全面领略。
快刀乱麻的生产地是南非开普省大卡鲁高原的石灰岩地带,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穷山恶水,但在我的个人经验认知内,肉肉植物一般是不太需要水的,它们生长的地方缺乏水资源,所以需要自己大量储备水。就像那些自带阳光的人,他们不太需要什么阳光,因为他们自身就是太阳的一部分。肉肉植物,大约也是这样的吧。
这一次的肉肉植物,已经长出三个分叉了。它们胖乎乎、水灵灵、肉乎乎的样子,给人一种饱满、丰盈的感觉,似乎它很幸福,世界上一切能包含幸福元素的营养它都吸收过了。此生来过,死而无憾。这就是快刀乱麻给我的感性认识。
快刀乱麻的叶子,都是厚厚的。叶子挨着叶子,叶子挤着叶子,紧密团结、不允许插足的样子,真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但它的花苞,却是从叶子的中间冒出来的。按我个人的理解,叫腋生。一朵已经凋谢了,留下一个像是伤疤的样子,还没有愈合。而在它的旁边,又冒出一个花苞,灰绿色的外形和别的叶子的颜色大不相同。快刀乱麻,是灰绿色的;而花苞,则是灰绿色渐渐消除、黄色渐渐泛开的颜色,犹如白天正在离去,黑夜正在降临。
不知怎的,第一次见到快刀乱麻,我会想起老家窑顶上长出来的瓦松。瓦松虽然是景天科瓦松属的植物,但它给人的感觉依然是肉肉的,像肉肉植物一样。不过,快刀乱麻很绿、水灵,瓦松则是灰绿黄白的多种混合,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
在我家的窗台上,快刀乱麻开出的第一朵花就把我给惊呆了。看着圆圆的、金黄的花瓣,这才明白“快刀乱麻”的名字是多么形象。那一片片叶子,真像一把把刀片,不是一般的刀,是砍刀,犹如山里人砍柴用的刀;花瓣一丝一丝的,像麻丝一样纤细。我喜欢植物形象化的名字,而在民间流传的各种花卉的形象化的名字,是“高手在民间”这句话最贴切、感性的演绎,因为它是群众的智慧:瞧,鸡蛋花,狗牙花,地雷花,烧饼花……即使没见过,也能想象出几分它们的样子。
早晨,快刀乱麻的花朵开了;夜晚的时候,又闭合了。我当时很诧异,也很遗憾,觉得快刀乱麻的花期也太短了。谁知第二天早晨它又开了,午夜时分,花瓣又闭合了。原来这花和牵牛一样,都是日出而开,日落而闭。三天之后,它就彻底凋谢了,它的花期只有三天。
第一朵凋谢了,第二朵、第三朵跟着开花了,真有点赶趟儿的感觉。它们喜欢热闹不喜欢孤独的样子,真像是一个个顽皮又淘气的孩子。
文章发表于2022年3月2日《山东大学报》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