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最有意思的还是晚上的古琴课。
“会弹的曲子不在多,在感受。”
“以前的谱子都只记下怎么弹音,后人打谱时有许多弹性,可以结合个人审美。”
“不同音乐背景的人对同一个谱弹出来的都不同。”
为什么耳朵能听的音乐不能长久?为什么拼命用记忆抓住的音符像沙随风散去?绕梁三日回的那曲子,我也想虔诚地聆听。我们现在听到的好多音乐,都是录下来的,很难感受到现场听时声波在不同的物体上碰回后形成的层次感。这些音带都是保留的一种方式,但它们也会损坏。我们的艺术就在这些脆弱的介质上流传。
弹拨出来的音乐,消失得太快,我仿佛看到一个立方体被风蚀的过程。但是我们有纸,我们有文字,我们有特别的记谱方式,能使逝去的音乐在几百年后,在当时它们走不到的地方再次响起。只是响起的,是相似的音乐,不尽相同,永远回不到的当时,但是同一个人也弹不出完全一样的两首曲子啊。
古琴曲与其他乐器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标准模板。
我回想起自己学古筝的时候。对于当时三年级的我来说,只是用手让琴发声。初一时,被王中山的《井冈山上太阳红》和《伊犁河畔》里精致清晰的声音迷住,然而我弹不出那种感觉。高中时,对同级生中会琴的人觉得很失望——浮夸于身姿,滥用大动作的刮奏为美,在她们弹琴时听不到我的声音;而负责排演的老师,品味更是俗不可耐。会琴的人有很多,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不故作矫揉地弹。“欲要手势花巧以为好看,莫若推琴而舞;若要声音艳丽以为好听,莫若弃琴而弹筝。”
古筝曲中有许多,的确是较俗——下里巴人,亲民,表达了一些生活中的喜悦居多,像花鼓、纺织、丰收,雅中取俗的莫若《渔舟唱晚》。我还是没有清高到只有难懂之音入耳,许多曲子还是喜欢的,只是羞于弹奏太露骨的欢喜。听过的曲子里,有最特别感受的《松之石协奏曲》,初听只觉怪异。高三时,每每听到此曲都疑惑不解,车内循环十几遍。忽有一天,在琴声如雨点般砸下时,两行泪倏地就下来了,不知是不是解说词的作用,我仿佛看到了烧成灰烬的苍茫疏林,轻烟久久不散,一个人也没有。
当学习艺术技艺的目的从熏陶变为考级时,听到的、看到的就不是艺术了。
五线谱、简谱里都有节奏,一首一首的曲子都有模板。古琴里没有这么多对错,想要的是自由。小时候的确不适合学,因为什么都不懂,但是也不觉得自己学了古筝会后悔,它让我对音高有敏感的认识,给了我音乐启蒙啊。
西洋音乐中,华美艳丽者举不胜数。在这个时代,能懂古音之趣味的人,恐怕十人中也难找出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