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我从宿舍楼的台阶走下，忽而被一阵裹着露水的清香绊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兴隆山校区白玉兰路的天空被无数素白的花盏撑开，那些昨日还紧闭的骨朵，竟在一夜春风里挣脱了青灰色的萼片，像千百只停驻在枝头的白鸽，羽翼间抖落细碎的晨光。

白玉兰树的枝干依旧纤细，却因缀满花朵显出几分丰腴。花瓣是半透明的瓷白，边缘泛着微黄的光晕，仿佛被阳光浸透的宣纸。有上课的学生骑着单车掠过花影，惊起几片飘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我的肩上。

午后，我沿着白玉兰路去教学楼。阳光变得绵密，将花瓣照得愈发通透，连叶脉般的纹路都清晰可辨。枝桠间漏下的光斑跳跃在灰白路面上，恍如时光的密码。忽然明白为何古人称玉兰为“望春”——它们以整个冬季的沉默积蓄力量，只为在某个清晨将春天哗啦啦地倾倒向人间。

傍晚六点，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将夕阳折射成琥珀色。我沿着白玉兰路慢慢往回走，发现花朵在暮色中换了妆容：白昼里清冷的瓷白染上淡金，像是被晚霞吻过的信笺。此刻，再没有比校园里这条朴素的长路更适合安放青春与花事的容器。

入夜后的白玉兰路是另一番光景。路灯将花影投射在柏油路上，宛如浮动的水墨长卷。数周前大雪的记忆忽然浮现：银装素裹的清晨，我踩着积雪去教学楼上课，靴子陷进蓬松的雪被时，头顶的玉兰枝干正默默裹紧芽苞。而今夜，那些曾托住雪花的枝条，正托着月光与花香。

有夜跑的同学经过，运动手环的荧光与树梢的星子遥相呼应。风起时，花瓣簌簌落在他的肩头，又轻轻滑向地面。而后，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树繁花枕着冷寂的星光，在夜的静谧中悄然睡去。

深夜整理照片，发现手机里存着不同年份的玉兰路：2018级学姐镜头下的花径覆着薄雪；2020年“云”赏花时寂寞绽放的枝条；去年毕业生穿着学士服捧花微笑的背景……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白玉兰路承载着山大学子们共同的记忆”——它见证过百团大战的热闹喧嚣，收纳过食堂里飘出的饭菜香气，聆听过路灯下轻声诉说的絮语，最终将所有零碎的时光酿成花蜜般的记忆。

合上电脑时，窗外的玉兰仍在月光里舒展花瓣。明代《群芳谱》说玉兰“其香如兰，其色如玉”，而此刻我更愿相信，这些穿越寒冬的花朵，本就是光阴写给大地的情书。当明天的晨雾漫过枝头，又会有一树新的故事，在白玉兰路上悄然生长。

文章发表于2025年4月25日《山东大学报》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