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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山上万株春

发布日期:2025年05月09日 17:17 点击次数:

晨雾还未完全散尽,我和阿云裹着薄羽绒服钻进地铁时,袖口已经沾了微凉的水汽。早春的南京总爱在枝头攒着点料峭,钟山像块浸在清水里的碧玉,隔着车窗望去,梅花山隐约的轮廓像是谁不小心泼在宣纸上的淡墨。

从明孝陵三号口钻出来的刹那,冷香便扑了个满怀。那香气是沁凉的,像用雪水淘洗过的丝帛,穿过鼻腔时带着清透的质感。阿云突然站住,鼻翼翕动:“你闻,梅香里掺着青草气。”果然,融雪后的泥土正蒸腾出潮湿的草木气息,与梅香缠绕着,织成早春特有的清冽。

沿着石径往上走,路旁老梅枝桠横斜,枝条上缀满半开的骨朵,像是被风掀起的粉色裙裾。阿云突然拽住我袖子,指间微微发抖:“看那株垂枝梅!”只见一株朱砂梅斜倚坡地,枝如流瀑倾泻而下,半透明的花瓣像极了她去年夏天留在溪边的纱巾,被风撩起时泛着淡淡的胭脂色。

转过博爱阁,整面山坡的梅林便豁然展开。晨光正从云隙里漏下来,给层层叠叠的梅瓣镀上金边。粉白、浅绿、绛红、鹅黄的花浪翻涌到天际,倒像是把整个春天的调色盘打翻在钟山南麓。几个穿汉服的姑娘提着竹篮经过,裙裾拂过青苔斑驳的六朝石刻,惊起两三只白腰文鸟,翅膀掠过花枝时抖落的水珠,在阳光下碎成细小的彩虹。

“这株像不像《红楼梦》里妙玉折梅的场景?”阿云指着株绿萼梅。树冠如同撑开的翡翠伞,浅绿花瓣薄如蝉翼,花心凝着晨露,倒真像是刚从雪里采撷来的。我们凑近了细看,发现每片花瓣边缘都泛着若有若无的月白色,仿佛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走到观梅轩时,阳光已变得温软。轩前两株宫粉梅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是少女的百褶裙。有个银发老者支着画板作水彩,颜料盒里挤着十几种粉色,笔尖在宣纸上点染时,惊飞了栖息在画架上的暗绿绣眼鸟。阿云轻声念起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话音未落,一阵风过,花瓣簌簌落在她发间,倒像是梅花山特意赠的簪花。

我们在孙权墓前的石阶上歇脚。墓道两侧的老梅虬枝盘曲,枝干上覆着青苔,新绽的花朵却鲜嫩得能掐出水来。阿云掏出保温杯倒姜茶,热气氤氲间,她忽然说:“你看这些百年老梅,开得这样精神。”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确实,那些皴裂的树皮里迸出的新蕊,倒比年轻花树更添几分傲气。

下晌转至梅花谷,石板路上落英缤纷。溪水载着花瓣蜿蜒而下,在转角处积成粉色的涟漪。几个孩童蹲在水边,用树枝拨弄着打旋儿的花瓣,笑声惊动了岸边饮水的珠颈斑鸠。阿云弯腰拾起一朵完整的绿萼梅,别在我相机包上:“带回去当书签,比买的标本鲜活。”

暮色渐起时登上山顶,整片梅海尽收眼底。晚风掠过数万株梅树,花浪起伏如潮,远处的紫峰大厦成了海天相接处的桅杆。阿云忽然轻声说:“你看这些梅花,开得这样热闹,却不是为了给人看的。”确实,那些向着岩缝生长的野梅,那些藏在深谷的玉蝶梅,都在寂静处开得坦荡。夕阳给每片花瓣镶上金边时,我忽然懂了古人说的“香中别有韵”。

下山路上,卖梅苗的老农正在收摊。阿云买了株骨里红,说要在阳台上试试。经过孝陵神道时,石像生肩头落满花瓣,六百年光阴在这里打了个旋儿,又随着梅香飘散了。我们踩着满地碎玉往地铁站走,衣袖里兜着的香气,足够氤氲整个归途。

最后一抹霞光收束于紫金山巅时,满山梅树忽然褪去颜色,化作深浅不一的墨痕。唯有香气愈发分明,仿佛天地间有支无形的工笔,正以暗香为墨,在暮色宣纸上勾勒金陵春魂。夜巡人的手电光掠过树梢,惊起的宿鸟振翅声里,我分明听见梅瓣落地的轻响——那是十万个春天在泥土里翻身的声音。

文章发表于2025年4月25日《山东大学报》第6期


【作者:林才伟    编辑:新闻网工作室    责任编辑:赵方方 乔翊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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