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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布

发布日期:2023年04月23日 14:44 点击次数:

从前装钱的东西不叫钱包,叫钱布。

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整理宿舍的东西,感到杂乱的物件太多,已经影响到正常的生活。翻箱倒柜地清点物品时,在一块棕红色的粗布里,我找到了一份从前存下的钞票,有的看起来已泛黄不堪,不知何年何月得之。说实话,我虽爱财,但并不经常记账,存钱也很随意,找个破纸盒或是书包的隔层便将钱装起来了。这块布我还认识,是当年我来学校读书时父亲从他的小店里拿来的,之前是盖在父亲店里的裁切机上当遮尘布。他知道我喜欢把钱往兜里一揣,然后这钱便没了踪影,有了这块小小的方布,钱才能存得住。

我的祖母也有这么一方钱布,直到今天还在用着,洗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同祖母去外头买东西时,总能看到祖母从衣兜里掏出那块钱布来,数好一叠钱给人家递过去。那是一块从前做豆腐用的白布,被裁成了手绢大小,用的时候只需把钱放在里头,然后沿着边角把钱卷起来。这样存钱有个好处,就是票子不会折损,存进去什么样,到花的时候就什么样,不会因为老在身上带着,最后折成两半,或者变得又黄又油。从前村子里的人无论贫富,都用钱布装钱,这东西方便耐用又廉价,看似简陋,却充满智慧。那时候的钱夹子则是相当稀罕的。

而到了集上买东西的时候,更是随处能见这样的钱布。路边摊上的人们,手中的钱布花花绿绿的,一列接着一列,拨钱的是常年长满老茧的青褐色的手,把钱布往手中一摊,另一只手便飞快地数出要找的钱递过去,然后接过人家递来的钱往自个儿的钱卷里一卷,一气呵成。我想那种感觉应该很幸福,一叠柔软而厚实的纸币给人带来的踏实感,是手机上一串简单的数字所无法带来的。

点钱数钱看似只是交易中最平常的一环,实际上却可看出很多人情世故,数钱熟不熟练,钱布卷得厚不厚实,递钱时的动作神情如何,都能让对方大约地看出你是个怎样的人。剥开钱布数钱的时候可以稍慢些,这就给了人说话的机会,卖家和买家就能攀上两句嘴,再不熟的人也能慢慢唠熟了。如今再去集市上看,已很少见这样做买卖的人,大多数人只是坐在摊位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路边的行人,有时也看看自己卖的蔬菜瓜果。摊前放个纸板标着价,摊位上有个付款码,来赶集的人看看那纸板上的价钱,觉得合适,也不多嘴,用手机扫一下付款码,拿起一捆便走,可谓省事至极了吧!但这样环境下的摊主却似乎变成了局外人,只是用小车推去一筐要卖的东西,在艳阳底下晒上一天,临了再把空了的小车推回家去。

我自上大学以后几乎是不用钱布了,我有钱包,也就是村民们口中的钱夹子。然而钱夹子这东西,又厚又重,且容易坏,我至今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当初在商场里买的精美高档的钱夹子,装在身上一段时间,皮子都要裂开,里面的钱被折得很脆。我又慢慢觉得村子里的人们真是高明,遂把从前存的纸币换了块布一卷,存放起来,如今打开那方钱布一看,钞票依旧同当年无异。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这样写道:“大多数奢侈品,大部分过于舒适的生活,其实不但没有必要,反而会阻碍人类进步。”如今我慢慢明白了这段话,有时候简单非但不是缺点,反而是优势。如果我们能把许多事做得简单,事情便没有那么难;如果我们把生活也过得简单些,也许我们会获得更多快乐。

而今纸币正随着钱布一起慢慢淡出我的生活。曾经我觉得纸币易丢,想将身上的纸币都花掉,以后完全靠着手机生活,可如今却不再这样想。每次看到抽屉里那一小卷钞票,我都能回忆起从前那段简单而快乐的日子。

我大概会永远珍惜这卷钞票,还有那方钱布吧。

文章发表于2023年4月19日《山东大学报》第11期


【作者:李书森    编辑:新闻网工作室    责任编辑:李真真 赵方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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