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爷爷：

很早就想给您写信了，虽然您已收不到了。还记得您在世时，当时我在念大学，经常给您写信。您戴着老花镜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封封信也成为您思念孙儿的寄托。在您刚去世的那年，我在大众报业当记者的好友李培乐的爷爷也过世了。那年清明节的晚上，他写了一篇《清明节，爷爷我更想您》的文章，通过QQ发给我。我们两人隔着电脑屏幕，哭到大半夜。如今好友的这篇文章已躺在电脑里很多年了，我从不敢轻易触碰。在这个清明节，我鼓足了勇气，给您写这封信。

经过这么多年生活的磨洗、时光的雕琢，孙儿也已入不惑之年，而您离开我也有近二十年了。本来以为时间会冲淡我对您的思念，可在多少失眠的夜里，我还是会忆起您伛偻的腰背、昏花的眼睛、慈祥的面容。而不争气的泪水在不断地提醒着我，您早已远去。爷爷，我爱您。这句话我从未对您说过。在这里，我要说给您听。

回忆的闸门被打开了，往事一下子涌了出来。大多数人的成长可能有父母的陪伴，而我是在您的教诲中长大。那时，父母忙于工作，爷孙俩朝夕相对。据您讲，我的曾祖父是前清秀才，您自己也读过多年的私塾，所以我的童蒙教育自然而然落在您的肩上。您时常吟出几句古书。记忆最深的是，您喜欢用吟诵的调子缓缓地说出，“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当时的我不解，多次问您这句话的意思，您不厌其烦地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您要在我面前把《论语》中孔子的这句话重复如此多遍？现在的我，终于懂了。当时我们家庭条件不好，您在用孔子的话自勉，同时也希望我做一个像子路一样，不耻恶衣恶食的人。

我现在深信，是您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撒播了传统文化的种子。后来我大学虽然选择了当时很时髦的法学专业，但内心并不喜欢，所以到了大三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中国哲学作为终生志业。这是我左思右想后，谨慎做出的选择。但我现在领悟到，其实这是您和我共同的选择。我可能达不到孔子“四十不惑”的精神境界，但可以告慰您的是，在志业上我已然不惑。

爷爷，记得小时候，我看到同学有好看的圆珠笔，向父亲讨要，他当时没有答应。当天夜里，我委屈地哭了。您和蔼地询问我哭的原因，并且安慰了我一番。第二天放学后，我在您的桌子上看到了那支我日思夜想的圆珠笔。

爷爷，还记得每次您从镇上赶集回来，总会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包黄色袋装的“三鲜伊面”。那可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现在这种泡面超市里还有的卖，我去买来泡了，可再也没有那时的味道。我想是因为您不在了，所以“面”也失去了原来的味道。

爷爷，我内心对您感觉愧疚的是，在高中阶段不曾好好陪过您。那时学业压力真的好大，每次假期回到家，我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做题。您总在窗前默默地看着我。我现在才体会到，您一定是在等待着我陪您说几句知心的话。

爷爷，您还记得您教我识字的那块小黑板吗？后来我找了好久，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可惜的是没有找到；您还记得您教我写毛笔字的那方砚台吗？幸运的是它还在，现在就摆在我的书桌上；您还记得咱家那本线装的《西游记》吗？发黄的纸张、竖排的繁体字，上面还有一个老鼠咬出的洞，它现在静静地躺在我书架的一角。

爷爷，您最关心的应该是我现在的工作吧？还记得您对我的职业期待吗？您希望我当一名教师。在您离开我们两年后，我大学毕业了，成为一名老师，教的还是您喜欢念叨的古书呢。

纸短情长，就此搁笔。惟愿，文通阴阳。还有一些未尽的话，留在梦里再说吧！

您永远的孙子敬上

癸卯年清明前夕

文章发表于2023年4月5日《山东大学报》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