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借着回乡祭祖的时机，顺便修葺一下老屋。

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老屋的房顶有些漏水。用钥匙打开房门后，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站在屋里，通过房顶的透光处来判断屋顶破损的位置。确定好后，我拿了十几块新的瓦片，搭了把梯子上到房顶，便开始更换旧的瓦片。

工作了一会儿，我坐在横梁上休息。过年期间，农村也开始热闹了起来，鞭炮声、人们的欢声笑语以及万物复苏的声音都融进了风里，传播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从高处欣赏着农村独有的自然风光，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棵橘子树。

橘子树长在池塘旁边，由于泥土的堆积，我几乎看不见它的主干。不知是因为冬日的天气还是因为常年缺乏照料，橘子树上几乎没有树叶，我能想象出那光秃树干的纹理以及它粗糙的触感。

橘子树是爷爷从宜昌带过来的。早年间，爷爷在长江一带做着货轮的工作。据他讲述，在宜昌卸货时，他帮了一个种植商，事后种植商便送给了他一棵橘子树。小时候，每当到了冬天，树上会结出一颗颗如婴儿拳头大小的橘子。婆婆会背着一个小背篓，用类似于衣钩的东西将橘子给钩下来，我便坐在背篓里满心欢喜地剥开一个橘子，然后迫不及待地吃下去。由于是冬天，加上橘子刚刚摘下来，味道又冷又涩，我每次吃了都会龇牙咧嘴。这个时候，婆婆便会转过头来，捏捏我的脸颊，宠溺地对我微笑。

摘完橘子后，婆婆会把几个橘子丢进农村的土灶中，用柴火的余温将橘子皮烤软，轻轻一撕便能剥开，浓烈的橘子香气会瞬间充满我的鼻腔，这个时候吃上一个，嘴里是满满的幸福。“想啥哩，脸都笑烂了。”妈妈在下面朝我问道。“没事没事，我休息会儿马上再做。”我朝妈妈摆了摆手，但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婆婆是十四年前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几年以后，爷爷因为心脑血管疾病需要经常到医院接受治疗而离开了老家，今年又因为摔断了右腿股骨头而卧床不起。那个曾经足迹遍布长江流域的壮年人，如今只能躺在一张小小的床上安度晚年。

替换完了瓦片，我们便回到了家。爷爷在床上听着京剧，见到我们回来，他问起了老屋的情况。我向他说了以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气声在屋子里回荡，发出沉闷的声响。“老了就越来越没用了。”他苦笑道。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那粗糙的皮肤像是干枯的树皮，黄黑的老年斑如同菊花心般让人看得心疼。“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还记得你种下的那棵橘子树吗？”我问道。“你说的是我从宜昌带回来的那一棵？”“对呀。它现在像你一样，叶子掉光了，树干都光秃秃的。”我笑了笑，靠在他的身上，继续说道，“它现在虽然不结果了，但每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吃橘子的幸福。现在你就像那棵橘子树一样，只要你在，我们就安心。姨婆他们每年回来过年不都是为了你吗？你是我们这个家族的橘子树呀。”听到这，爷爷释怀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我想，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这样一棵橘子树，它不需要枝繁叶茂，也不需要硕果累累，只要在我们心中深深地扎下根，就能让我们时刻感受到温暖。

文章发表于2023年3月8日《山东大学报》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