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尤其喜欢张罗各种面食。馒头、花卷、包子、饺子都做得有模有样，这其中最擅长的要数烙馅饼。

制作馅饼有两个最重要的步骤：和面和拌馅子。制作馅饼的第一道工序就是和面，面胚的好坏直接影响馅饼成品的口感。和面看似简单，其中却暗含门道。和面前，母亲先洗净双手，然后拿出家里常用的暗黄色瓷盆，将面粉放入瓷盆中，面粉中间开一个洞，左手端着一碗水，右手在盆里准备着。先放入少量的水，一边加水一边搅拌，如此反复多次，双手从里往外，从盆底向上，反复向一个方向按揉，直到松散的面粉变成均匀的面胚。待到面团变得软硬适中，就可以开始醒面了，醒面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段时间可以用来准备馅料。

从小我就挑食，虽然每次吃饭的时候母亲总会耳提面命“不要挑食，每一种食物都含有不同的营养成分，要均衡饮食”，但任性的我这挑食的毛病却没能改善，一直延续到今天。为了尽可能地让我多吃点蔬菜，母亲在拌馅子时下足了功夫。母亲仿佛是一个“馅料百科全书”，什么样的菜该搭配什么样的料，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韭菜鸡蛋馅需要把鸡蛋液放入锅中搅散，加入食盐，炒成鸡蛋碎，放凉后与韭菜碎混合；酱汁猪肉馅主要靠花椒、酱油、葱姜末、植物油等调料给猪肉提味，这种馅料咬下去肉香浓郁，酱香味十足；鸡肉蘑菇馅也是母亲的拿手好菜，两种食材混合而成的馅料不仅有蘑菇的山野鲜，还有鸡肉的香，是我的最爱。除此之外还有白菜猪肉馅、牛肉大葱馅、紫菜虾皮馅等，母亲总变着花样地制作各色馅料，让我更加全面地补充营养。

调好馅料之后，面也醒得差不多了。这时母亲将醒好的面放在面板上揉成长条，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团，一个个揉圆后压扁，用擀面杖擀成薄厚适中的面饼，放入特制的馅料，再收口捏紧、用力按压，就大功告成了。刷好油的电饼铛已经预热完毕，紧接着放入饼胚，不需太长时间，满屋都会飘起一股馅饼的香味，光闻着气味就让人直咽口水。金黄酥软的馅饼是我童年最难忘的回忆，满屋的饼香陪我走过了整个学生时代。

长大之后，我远离家乡，漂泊在外。每次回家，母亲总会张罗着拿出家里暗黄色的瓷盆为我制作馅饼。随着年龄增长，母亲揉面的手早已不似过去有力了，视力也渐渐变差，时常误碰到电饼铛上壁，手上留下斑驳的烫痕，黑一片，红一片，让人看了着实心痛。母亲年纪大了，烙馅饼这一整套繁复的流程下来，常让她显得很疲劳。“在家做太麻烦了，咱们出去买着吃就行了。”我和父亲总这样劝她。而母亲总是执拗地佝偻着腰，揉着面，不说话。得知我在外饮食不规律，常饥一顿饱一顿，弄成了慢性肠胃炎，母亲在制作馅饼时开始用温水和面，使和出的面更松软易消化。不善于表达的母亲用她的行动坚持着，为了我的健康煞费苦心。

《人世间》有句台词：走得越远，见识越多，认识的人越多，你就越能体会到，人这一辈子，你真的在意的，同时又在意你的人，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就是你的全世界。在母亲的眼里，我就像一只随风而起的风筝，但母亲从不在意我飞得高不高，她只在意我飞得累不累。母亲的手拉着风筝的线，不管我走多远，线的那头永远是我的羁绊。

这些年走南闯北，吃过各地的美食，但再高端的面点店也复刻不出妈妈的味道。每次归家，能吃到母亲烙的热腾腾的馅饼，是我最大的福气。

文章发表于2022年12月21日《山东大学报》第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