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丝汤,微山湖畔的一道特色菜。当地好用乌鱼旋成鱼片,后与切碎的葱姜和成鱼柳,下入锅中。也有用鲤鱼者,但口感远不及前者细嫩,所以用乌鱼更加常见。我从小爱喝此汤,至今依旧如此。讲不清我与这汤的渊源,但这汤却牵引着我与家乡的连线。
只记得在我小时候,祖父好做这汤,也是做这汤的好手。他片鱼只在眨眼之间,似乎鱼上一秒还在活蹦乱跳,下一秒便只剩头尾,鱼骨之间再难见一缕肉丝。再看铁盆之中,白花花的乌鱼肉如白玉雕琢而成,条条列列码在盆里,堆积如一座小山。待到下水的一刻,鱼丝便如浪里白条在锅中翻腾。但这汤单是加了白丝还是略显单调,除了盐、醋、胡椒粉之外,配菜也是其绝味之道。鸡蛋磕下去,一张金黄蛋饼烙出来,折起来一切,成了一条条金丝带,这便是“汤中一金”;再切上个新洗去黑泥的胡萝卜,条条鲜红。两味配菜进锅,沸汤似烟花炸开,五颜六色,闻味便让人垂涎三尺。
每逢正月十五,祖父都要送我新打的纸灯笼。我贪玩,不待吃饭便急着出去溜灯笼。一回家,祖父已做好汤,给我打上满满一碗,我仅仅咽下三两口便忙喊肚饱。正要出门,父亲一把拽住我,眼神狠狠瞪着我。我平日不曾害怕父亲,也少见父亲如此威严,但那时却是慌了神,只得坐在桌前乖乖喝完。至于那汤的味道,“离心似箭”的我岂会细细品尝?
最后一次在老家过十五,是我初一那年。那年十五之后,我没再溜过一次灯笼,也没再收到过一次灯笼。走遍五湖四海,喝过各式各样的鱼丝汤,却远不及儿时的味道。或许是祖父的汤有魔力吧?或许是少了家乡的水土吧?又或许,是什么在羁绊着我吧?
今年已经是祖父过世的第五个年头,每逢过年我们都会去祖父坟上拜上一拜。餐桌上大鱼大肉,人声鼎沸,可唯独少了他和他的拿手绝活。有时我也后悔当时贪玩,没能多品一品祖父的汤,那碗他亲手烹制的鱼丝汤,怕是只能埋葬在我久远的记忆中了……
文章发表于2022年12月14日《山东大学报》第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