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大毕业已三月有余，来香港读书也已将近两个月。我的求学之路越走越长，也越走越远，随着地理上的距离被拉长，思念也变得愈发厚重。当我听朋友说香港北部有些小山包可以眺望北方时，便忍不住在最近的一个周末动身前往。

处于北回归线以南又多面环海的香港，天气时常阴晴不定。搭乘近一个小时的地铁和朋友碰头后，我们坐上小巴辗转在山野小路上，直到终点站的小村庄。此时车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仅剩的一两个身影也很快隐匿在村庄的角落，小巴也扭头开回原来的小路。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恍惚间有种回到老家的亲切，除了墙上的繁体标语悄悄提醒我们仍身处香港。

没有其他游客，甚至没有路人，我们就借助微弱的信号导航，在山坡之间的夹道中摸索前行。此时太阳占了上风，阳光毒辣辣的，把皮肤晒得微微发痒。忽然来了一阵风，树叶窸窸窣窣的，混杂着远处一阵电钻的声音。往前走，声音变大了，一侧的山坡上出现两个工人，在一片旧墓之中修着一座新的墓。这些墓都是圆圆的，中间神龛一样的小阁子里摆着两个或四个坛子，修得很干净，都被很好地遮在了树荫里。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这些故人安静地守护着一些逝去的岁月，思念着，也被思念着。

路很平，但是坡很陡，我们走过了好长一段，到了终点站，不得不又折返回来。绕了半天，终于在主路的旁边找对了支路，蜿蜒向上。风大了起来，我看到老鹰在天上盘旋，向着深圳河的方向去了，此时难免懊恼人类为何不能进化出翅膀，扇动之间就是万水千山。山顶有禁止继续前行的标志，我们在可以抵达的最高点望向北方。

云层变得厚重了起来，该下山了。手机相册里满是浓浓的乡愁，却意外地稀释了我们涌动的思念。回去的路已不必再用导航，下坡走起来也毫不费力，所以路途好像变短了一样，我们走了不多时就到了小巴站点。真的特别幸运，刚到站点的檐下，雨就落了下来。村庄里刚才紧闭窗口的改善生活有限责任合作社“吱呦”一下打开了门，屋里的老人也亮起了灯，窗上贴的暗红的“汽水”二字随之鲜活了起来。合作社墙上挂着一部老旧的拨号电话，旁边是一面整齐的信箱，有一封信滑稽地露了半个身子出来，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让它的主人感受一下它满溢的情感。我分明看到电话和信箱上连着密密麻麻的思念，延伸向那远方。

坐上小巴返程，从静谧重新开往繁华，好像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我大概是途经了一场旧旧的梦，梦的尽头，是归途。

文章发表于2022年11月2日《山东大学报》第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