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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 假

发布日期:2022年06月23日 14:08 点击次数:

现在说起麦假,等于无形中暴露了年龄。这个消失的假期,属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农村小学读书的农家子弟。

农村小学的师生,基本上家家有地。小满刚过,麦梢便一日日变黄。蚕老一时,麦熟一晌,事关全家一年的生计,学校也不得不中断课程,放上一个星期的麦假,让老师和学生们回家农忙。放假前,校长照例要召集全校师生在操场开会,通常是“老三篇”——重点强调假期安全,鼓励大家多干农活,提醒大家完成作业。台下的我们,却从头至尾心不在焉,心思早已跑到九霄云外,“散会”的话音未落,霎时间跑没了踪影,平日喧嚣的校园也寂静下来,一阵风吹过,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家里的大人早早地便忙活开了,磨镰、轧场、套车等各种活计,都要在收麦前准备就绪。在没有联合收割机的年代,要完成收麦,往往需要一个家庭的人相互合作。在这样的合作模式下,分工也很明确。比如在我家,爷爷是总指挥,父母叔婶是收麦主力,奶奶带着孙女们做饭送饭,而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就跟在大人后面打个下手,跑跑腿。

麦收有五忙——割、挑、打、卖、藏。割麦真是个脏活、累活、耐心活。为了趁早上凉快的时候割麦,天未明我就要被父母叫醒,一路打着哈欠来到麦田,却发现爷爷早就守在地头。长辈们默不作声,各自把着一垄麦开始动镰,偌大的麦田只听到“嚓嚓”的割麦声。我也跟着学,可没有握惯镰刀把的手很快就磨出水泡,胳膊小腿被麦芒扎得体无完肤,再被汗水浸一下,那滋味毕生难忘;没割上一垄,腰背又开始酸疼,时不时要直起身来捶捶腰。看看长辈们,一垄割到底,腰不直、头不抬,真是门功夫!喝水休息时,长辈不忘教育一番:“是读书累,还是收麦累啊?”

早上八九点,日头已经老高,麦地里已经热如蒸笼,爷爷开始招呼大家把割倒捆好的“麦个子”装车运到麦场上去,码放整齐,于是光洁如镜的场院上开始堆起一座座“麦山”。我最喜欢干的活就是站在“麦山”上接过大人丢上来的一捆捆麦子,一层层码好,等到放好最后一捆麦子,便远远地看见奶奶领着姐姐们送饭来了。

好钢用在刀刃上。农忙时节,即便是再俭省的家庭也会在吃喝上变得大方起来,每顿饭都能见到一两盘荤腥,有时顾不上做饭,还可以到饭店点上几个好菜,拎上一捆啤酒,在田间地头酣畅淋漓地吃喝起来。饭菜虽好,但最让我惦记的是冰棍、雪糕和各种汽水,尤其是刚从冰柜取出来的橘子汽水,瓶身上还泛着一层细密的露珠,我总是迫不及待地用牙咬开瓶盖,啜上一口,满足地打个响嗝,心里顿时泛上一股凉意和甜蜜。吃完喝罢,爷爷心满意足地点上一锅烟,自言自语一番:知足吧,倒退二十年,哪敢想过这样的日子?

白天忙收麦,晚上忙打麦。傍晚时分,打麦场上开始热闹起来,村里的几台打麦机早已分配到位,旁边的竹竿上挂上大灯泡,亮如白昼。打麦比割麦更讲究合作,往往要五六个人相互配合:递麦捆、续麦穗、接麦粒、挑麦草,打麦机轰鸣起来震耳欲聋,离得再近也听不清彼此说话,干起活来只能靠多年来培养的默契。打麦往往要持续三四个小时,停下来才发现每个人都像“小鬼”一样,满头满脸都落满了灰尘和麦芒,被汗水冲刷得黑一道白一道,浑身上下说不上来的刺挠难受,可看到小山一样的麦堆,所有疲惫一扫而空。

午夜时分,麦场开始安静下来。打下来的麦子来不及装袋,需要有人彻夜看守,爷爷说自己人老觉少,留下来看麦正合适。我们却纯粹为了好玩,再三央求下,父母终于同意我们留下来在麦场过夜。喧腾的麦草铺上厚厚一摞,上面再铺上一层凉席,就成了一张再舒服不过的“席梦思”了。附近的池塘蛙鸣阵阵,浩渺的星空上银河如练,随着爷爷的烟袋一明一灭,牛郎织女、大闹天宫的故事娓娓道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月朗星稀,爷爷一磕烟袋锅,唤一声“睡吧”,我们这才意犹未尽地躺下,沉沉睡去。爷爷这才缓缓起身,悄悄地在草铺上面用竹竿搭上一块雨布——露水下来了。黎明,我在朦胧中醒来,父母早已来到麦场,趁着清晨的微风开始扬麦,一锨锨的麦子扬起来,细白的麦糠随风飘散,落下来,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宛若一层白霜;饱满的麦粒散发着清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神圣的光芒。

麦子打完扬净,还要在场院里不停地翻晒,等麦粒放在嘴里能咬出“咯嘣”的声音,这才算大功告成,装袋运到家里的粮仓里。来不及喘口气,家人又要开始忙着浇地、种玉米。等所有的农活告一段落,麦假基本上就结束了,回到学校,彼此才发现全身上下被晒得又黑又亮,少不了相互取笑一番。小学毕业,我到县城上了中学,就再也没机会体验麦假的滋味了,加上联合收割机的普及,只需半天的功夫就可以干净利索地收完麦,父母再也不用像往年那样披星戴月地忙活了。

回想起来,我经历的最后一次收麦是在十八年前,收麦时节恰逢我高考。记得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我和一大群考生挤上从市区到乡下的公交车,一车人如释重负,眼睛里洋溢着兴奋和憧憬。窗外,倏忽而过的是连绵不绝的麦浪、来回穿梭的收割机和忙碌的农民,当时的我并不清楚那是我和土地最后的告别,只是在现实和回忆的交织中读懂了收获。现在,爷爷奶奶去世多年,父母也日渐苍老,家里的土地也早已送给邻居耕种,麦假也成了遥远的回忆,深埋心底,凝结成永恒的乡愁。

文章发表于2022年6月15日《山东大学报》第17期


【作者:杨其林    编辑:新闻网工作室    责任编辑:李真真 赵方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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