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我拖着行李箱搭上了南下的列车。六个小时的颠簸过后,汽笛在滁州站鸣响,我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脑海中瞬间涌出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而今,我要踏上诗人走过的路,透过历史的脉络,去寻觅诗人春游西涧的足迹。
来滁州的第一站便是琅琊山。进入景区大门,便是书卷版的《醉翁亭记》,传闻是苏轼亲笔书写,蜿蜒在围墙的臂膀之上。宋仁宗庆历五年,范仲淹遭谗离职,欧阳修上书替他分辩,却被贬到滁州做了两年知州。到任以后,他内心抑郁,但还是发挥“宽简而不扰”的作风,并取得了不错的政绩,而流传千古的《醉翁亭记》便诞生于此:“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站在琅琊山脚,吟诵六一居士的隽永文字,探寻文中景点,何其乐哉!
沿山路向前,第一站是野芳园。野芳园仿苏州园林而建,亭堂建筑飞檐翘角,白色马头墙,嵌砌漏窗,上复青灰色的筒瓦和小瓦,色彩和谐淡雅,典型徽派建筑。“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冬季的野芳园有些凋零,树木甩落叶子,缩紧躯干意欲抵御严寒入侵;夏天的花儿都化作春泥滋养来年的芬芳。
拾级而上,便是一片清澈湖泊,谓之“深秀湖”,取欧阳修《醉翁亭记》中“蔚然深秀”之意。青山环抱,景色秀丽,湖畔有亭屹立,亭侧有锦鲤游弋,灵动轻捷。深秀湖古为一天然深水潭,是游人垂钓之所。湖水源自琅琊溪,清澈透底。湖中有九曲桥、湖心亭、玉带桥、水榭等景点,可泛舟垂钓,因冬季天寒,不便施展,故怅然离去。
沿琅琊古道向前,条石蜿蜒于山腰,由低渐高,平坦幽深。古道两旁树木参天,枝叶茂盛,形成天然棚盖,晴可遮阳,阴可挡雨。泉流淌在醉翁亭四周,却不闻水声潺潺,亦无“泻出于两峰之间”的盛况。
买票进入醉翁亭的时候,门口有很多人在打卡拍照,那块刻有“千年醉翁亭”的巨石承受了几代人的抚摸,连接历史与现实的温度。“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醉翁亭四周的台榭建筑,独具一格,意趣盎然。亭东有一巨石横卧,上刻“醉翁亭”三字,亭西为宝宋斋,刻有苏轼手书的《醉翁亭记》碑两块,堪称稀世珍宝。亭西侧有古梅一株,传为欧阳修手植,故称“欧梅”。寒梅在冬日依然散尽幽香,以花香引路,引得游人流连。亭前的酿泉旁有小溪,终年水声潺潺、清澈见底。再往西行,可观“九曲流觞”的胜景。最妙的是醉翁亭的游鱼,成群结队徘徊在古桥之畔,水下有缸呈对称分布,夏季有莲花清香,冬季只有残枝几许,鲜红的锦鲤从缸内游进游出,贪婪掠食游人撒下的面包屑,在水面上溅起荡漾不绝的涟漪。
倚靠在醉翁亭,不由想起当年有一老翁,“饮少辄醉”“自号醉翁”,心忧天下,命途多舛,而他寄情山水,与民同乐,大笔一挥,便是流传千古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醉翁亭初建时只有一座亭子,北宋末年,知州唐俗在其旁建同醉亭。在醉翁亭的北面有三间劈山而筑的瓦房,隐在绿树之中,肃穆典雅,曰“二贤堂”,为纪念欧阳修和王禹偁两位太守而建。拜别二贤,便攀登上山,山石陡峭,却被千年来游人们的脚步磨得浑圆,极目而望,景致皆收入眼中,慨天地之造化,穷墨客之文才。
踏出醒园,便是意在亭,信步游过。出了园门,继续沿琅琊古道攀登,沿途黄叶纷飞,似入万山圈子里,偶见一亭名曰“有亭翼然”,不禁哑然失笑。在岔路口,我们选择了羊肠小路继续向前,一路有惊无险,当最后兜兜转转来到南天门的时候,体力皆无,蹒跚下山。
丰山脚下,丰乐亭昂然。据传为北宋欧阳修亲手建于北宋庆历六年,并撰文《丰乐亭记》以记之。亭中存有许多碑文,其中首推苏东坡所书《丰乐亭记》石刻。挑檐翘角四方亭,状如醉翁亭,亦堪称我国亭中之秀。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醉翁亭外的古迹让我触摸到山肴野蔌、杂然前陈、觥筹交错、起座喧哗的年代。这些历史的温度,流淌在书卷间的故事中,即便跨越千年,依旧温暖而不朽。
文章发表于2022年3月30日《山东大学报》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