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超市的时候，我总爱去甜品区，哪怕只是看看，也会带回一身萦绕不散的香气，甜滋滋的像是童年的风味。寒假在家，又去超市采购一堆零食。满载而归的帆布包里，大盒酸奶和散装的猫耳酥是不变的守候，我总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倚靠在暖炉边，嚼着酥脆爽口的猫耳酥，捧一本小说，便又是一个惬意的下午。这种舒适恰似白居易在《问刘十九》中所描述的那般“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寒假总是一个容易长胖的时节，很多水果甜食不经意间触碰味蕾，尽管明知对身材管理不利，我却依然管不住嘴。偶尔也会自己准备材料在家里烘焙蛋挞、油炸猫耳酥。但是准备好的食材经常不翼而飞，每到这时我总感慨，妈妈继承了姥姥藏东西的习惯，为了我的身材管理大计殚精竭虑。

某天晚餐，我抱着甜食罐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妈妈叹了口气，说：“你从小喜欢吃猫耳酥，以前你姥姥从来不肯乱花钱，但是她却愿意步行二十里路去百货超市给你买猫耳酥，来回连公交车也没不舍得坐。好在没白疼你，你也能记得姥姥喜欢喝酸奶，每次逛超市都买回来好几瓶，虽然你自己不喜欢喝。”我抬眼看到餐柜里摆着一排临期或过期的酸奶，有些泪目。

时间线蓦然收缩，回到一年前。姥姥重病，我从学校赶回家，在超市买了桃子、猫耳酥和酸奶。“桃”谐音“逃”，我希望姥姥这一次也能从死神手里逃出。猫耳酥和酸奶都是姥姥一直喜欢的，这一次我也没忘记买。姥姥吃力地喝着酸奶，跟妈妈打趣说我和小时候一样，还是喜欢猫耳酥，喜欢又甜又油的高脂肪食物。妈妈说，都是研究生了，还不知道收敛，整天吃着甜食。姥姥笑嗔，研究生也是孩子啊，但不能一直吃，不健康，你以后记得给她藏起来。妈妈说，我藏的她找得着，你藏的她找不着，以后还得姥姥藏。姥姥没有回应，沉默又用力，一瓶酸奶她喝了半个小时。半晌，姥姥拉过猫耳酥的袋子，轻轻叹息一声：“你别吃了，给姥姥留点吧，小姑娘家家的，吃胖了以后嫁不出去。”妈妈忙不迭接过去，说要姥姥看着我出嫁。姥姥用力笑，说等不到了。旁边几个人赶紧打岔，不再继续悲伤的话题。

再往前一点，记忆里是姥姥家的菜园子，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吵着说想吃猫耳酥，一个慈爱的老太太踮着脚尖摸摸她的头，说着吃菠菜、白菜和水果的好处，却又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把甜食塞到小姑娘手中，蹒跚着脚步继续摆弄草莓园里的杂草。

再往前，就是吵着吃甜食的小姑娘偶然发现，只要家里有红面团和白面团，那么她吃到的猫耳酥就不如以前那般甜，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她自己逛超市才发现，原来是姥姥自己学做了猫耳酥，替换了超市高糖高油的零食。所以每一次逛超市我都会记得买一点猫耳酥和一大盒酸奶，在姥姥发现之前吃完，再把酸奶拿给姥姥。

去年姥姥还是没能逃过天神的怀抱，她没能看到我减肥成功，也没能等到我出嫁。《寻梦环游记》说，真正的死去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你。餐柜里那排酸奶，都是我们对姥姥的怀念。

在外面打拼久了，心底的温柔总是埋藏在深渊之中，但是每当在家里看到猫耳酥，总能让我想起幼年与姥姥“斗智斗勇”的故事。这些秘密藏在岁月的面纱当中，在不经意的撩拨间，洋溢着亲情的温馨与祝福。

文章发表于2022年3月9日《山东大学报》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