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听过年老的声音，那是一种缓慢的、无意识的、带着岁月感的，由说了大半辈子话的声带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奶奶开始发出这种声音，这种认知令我可怕，她已经，完全进入到老去的行列，发出被岁月被时间打败的音节。前几年的冬天，她腿疼到动不了，最终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关节中的滑液少，所以行动间上下骨头发生摩擦，这是时间带来的，不是病，所以没有办法治愈。

从那个冬天，奶奶进入老年的速度开始变得更快。昔日挺拔的腰杆因为疼痛弯了下去，一侧的腿因为疼痛导致走路不再利落，头发落得更多，但始终赶不上变白的速度。那是在我的认知中，她进入老年的开始。从那之后，虽然行动稍有不便，和往日，似乎也是没什么差别的，只是她更少地参与到我们的对话中，因为听力状况愈下。

可是现在她已经完全进入老年的行列。老奶奶在世时，每每去那个低矮的土坯房看她，她总是颤巍巍从这屋走到那屋，去给我拿各种零食，巅着小脚，喉咙里发出哼哼嗡嗡的声音，消散在逼仄的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对老奶奶有很多记忆，对这种声音的记忆格外深，格外深。

奶奶也开始发出这种声音。无意识的，所以更令人吃惊，也令人……

是了，老了。最近重读《目送》，龙应台写她的母亲：“天微微亮，她轻轻走到我身边，没声没息地坐下来。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身子愈来愈瘦，脚步愈来愈轻，神情愈来愈退缩，也就是说，人逐渐逐渐退为影子。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

衰老来得缓慢，先是听到它的声音，在老人的喉管里，嗡嗡嗡，嗡嗡嗡。

不想听到脚步声，可是……